“一个天地万物都无法囊括其梦想的人。”野蛮人马上说道。
“的确如此。一会儿我会给你读一段他梦想过的东西。同时,你也来听听这位过去的社区首席歌唱家说了些什么。”他从夹了一张书签的地方打开书,开始读起来。“‘我们并不属于我们自己,正如我们占有的东西也不属于我们自己。我们并没有创造自己,我们无法凌驾于自己之上,我们并不是自己的主人。我们是上帝的造物。这样看待问题,难道不正是我们的幸福吗?认为我们属于我们自己,这样说能得到幸福或安慰吗?年轻有为的人或许会这样想。这些人或许会认为,能够随心所欲地驾驭一切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,不必仰赖任何人,无须思考任何看不见的事物,无须不断地忏悔,无须不断地祈祷,无须不断地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与上帝的意旨联系起来,不需要思考这些恼人的问题。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他们会像所有人一样,会发现人并非天生独立的,独立是一种违反自然的状态。你在一段时间内或许可以独立,可它没法把我们安全地送达终点……’”读到这里,穆斯塔法·蒙德顿了一下,放下这本书,又拿起另一本书,将它翻开。“举个例子,”他说,然后又用低沉的声音读起来,“‘一个人会日渐衰老。随着光阴的推移,他会感到极端的衰弱、神情萎靡和不适。感受到这些之后,他会认为自己只不过是病了,他以为这种痛苦的状态是由于某个特殊原因造成的,就像他患病后希望可以治愈一样,他试图用这个念头来消除自己的恐惧。这不过是徒劳的幻想!这种病就是衰老,它是一种可怕的疾病。他们说,正是对死亡和死后的恐惧,使人随着老之将至而转向皈依宗教。可是,我自己的经验让我确信,这种想法并非出于恐惧或想象,宗教情绪往往是随着我们年岁的增长而产生的。人老了以后,激情消退,变得平静,幻想和感官也变得不那么敏锐了,我们的理智所受的干扰不断衰弱,不再被它过去所全情投入的印象、欲望和娱乐消遣所蒙蔽。于是上帝显现,如同拨云见日。我们的灵魂感受到了、看到了并转向了一切光芒的源头;我们自然地、不可避免地转向了它。从前赋予感官世界生命和魅力的所有东西现在都开始离我们而去,表象的存在已经不再受内在或外在的感官的影响,我们感到自己需要仰赖一些永恒的事物,一些永远不会欺骗我们的事物—一种现实,一种绝对的永恒的真理。是的,我们不可避免地会皈依上帝,因为这种宗教情绪本质上是如此纯洁,能够感受它的灵魂如此愉悦,可以弥补我们的一切损失。’”穆斯塔法·蒙德合上书,身体靠在椅背上,“这些哲学家们遍历天地万象都梦想不到的就是这个世界,(他挥了挥手)就是我们,就是这个现代世界。‘人只有在年轻和富裕的时候才能不仰赖上帝,可是这种独立并不能让你安全地抵达终点。’嗯,我们如今得到了青春和富裕。接下来是什么呢?显然,我们能够摆脱上帝了。‘宗教情绪可以弥补我们的一切损失。’可我们并没有任何损失需要弥补,宗教情绪成了多余之物。既然青春永驻的欲望可以得到满足,我们又何必要青春永驻的欲望的替代品呢?既然我们可以尽享各种消遣娱乐,我们又何必去寻找消遣娱乐的替代品呢?既然我们的灵与肉能够乐此不疲于此等愉悦,我们又还需要什么安宁平静呢?既然我们有嗦麻,我们又何必祈求什么安慰呢?既然我们的社会已经井然有序,我们又何必祈求什么永恒不变呢?”